平等生灵

美发***

那时我还年轻，混迹于城市北端的校园。有一天经过一座古董老校门，从附近传来了猫轻轻的叫声，一尘不染，没有一点乞食或邀偶的味道，干净而渺小。仔细寻着声音，最后在旁边一尺高的草丛中找到了源头。是一只刚生出小猫的母猫，小猫们嗷嗷待哺，被母猫用身子护着，几乎看不见。母猫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疑惑、紧张、乞求、坚毅、决绝、舍身，一个生灵所能产生的所有复杂情绪都在那眼神里了。看了一会儿，我轻轻盖上杂草，去校园继续游荡了。五年后的今天，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只母猫的眼神。
我喜欢观察猫。
大多数猫都很漂亮。上帝造物的时候一定在它们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态轻盈，举止优雅，而且透着一股近乎神秘的不可捉摸的灵性——猫恐怕是唯一让人类产生过没有道理的深刻心理恐惧、并且有组织地对抗过的动物（除此之外的动物，给人的恐惧都是关于安全和卫生的）。黑猫在中世纪被视为邪恶的化身，那个时候的基督教对于性、意识形态和自然的恐惧，分别降临到了美丽少女、科学工作者和猫的身上，猫就是凭借着身上那股灵邪之气获得这样的历史地位。
猫在与人的相处中特别独立，没有愚忠和从属，和人更像是一种partner的关系。不需要主人溜，所以每一只我们偶遇的猫都是无主的生灵。猫不一定有主人，但猫一定有家，我想，要是没有打理，猫大概也是不要出家门的吧。
前一段时间，因为工作上的诸多不顺，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出门，打车又回到了城市北端的那座校园里游荡。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习惯，不论离开多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一个人回到曾经生活过的校园，呼吸一下那里有甜味的空气，在二手书店里淘几本书，看看校园里似乎还纯真的爱情。不过，这般深夜没来由的走进校园，倒是头一次。
深夜的校园像是灯火通明的游乐场，依然可见三三两两的情侣和形单影只的人缓缓而过。我在便利店买了一盒牛奶，撕开包装盒子的瞬间，原本藏匿在黑暗中的猫，出现了，三三两两地从四面聚集而来，一共有7只。想想当时的画面，一个男人，深夜独立，被一群猫无声无息的聚拢着，十足是一个握着魔力风笛的巫师，引诱出了黑暗中带着邪气的生灵。可事实没那么复杂，猫们只是要求我手中的牛奶。它们在我的周围打转，悠悠地叫几声，抬起头来看着我。猫的眼睛很好看，闪亮亮的，像是通向另一个奇异世界的窗口。虽然是想喝我手中的牛奶，但眼睛里一点欲望都没有，全是好奇。我把牛奶倒在水泥路面上，猫们开始优雅地舔嗜起来，安安静静彬彬有礼，全然没有动物争抢食物的气氛。其中的一只猫开始向我表达亲昵，弓起脊梁，竖起尾巴，像拉满的弓一样，贴着我的腿缠绕起来，整个过程就像一个仪式，不卑不亢，消弭了我对于猫在身躯和智力上的优势。尽管是表达亲昵，情绪却难以捉摸。猫就是这样，很少流露激动和悲哀，甚至明显的喜悦也少有，时时刻刻都能hold住。猫真的是和我们平等的生灵。
不知为什么，这两段和猫有关的经历都发生在校园，尽管时间跨度有五年之久。也许在城市里，我们都无暇喘气，自然更无暇观察周围游走的小生灵。而且校园之外的猫和出了校园的人一样，多了一些小心和戒备，不会让陌生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