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 斯宾塞-芬奇

喜***

斯宾塞-芬奇（Spencer Finch）站在布鲁克林工作室的一张大桌子旁，整理着一些纸面画作，这些画刚刚在苏格兰的邓迪当代艺术馆里展出过。每张厚厚的矩形纸张上都画满了大约300个色调各不相同的蓝色水彩点。他解释 说，这些随着散布的毛边圆环一同分散开来的平面，构成了作品《8456种蓝（因休谟而作）》。这件作品的灵感来自大卫-休谟的一段文字，这位18世纪苏格兰哲学家和经验论者在文中思考了感官知觉和多样的蓝色的问题。“这大概是唯一一件跟他有关的艺术品吧，”芬奇带着一丝微笑说道。这位艺术家和休谟产生关联并不让人意外，前者喜欢在感知的不精确性上做文章，创作一些细致微妙的作品；后者则对所有跟感觉体验有关的知识进行了理论总结。

46岁的芬奇经常把注意力放在元素上——天气、宇宙、水、光（他在2007年马萨诸塞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回顾展有一个令人难忘的标题——“太阳现在几点？”）。他用摄影、绘画和速写把这些自然现象以及自己的直接体验捕捉下来，有时还会使用色彩丰富的玻璃或荧光管制作 装置。芬奇的创作大多始自旅行中的直接观察。比如2007年为了制作《西（2007年2月26日下午5：36至6：06之间我的纪念谷汽车旅馆房间的日落》，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在大漠中测量了逐渐变暗的日光的强度。在 作品中，9台背面 朝向观众的监视器播放着一组取自电影《搜索者》（译者按：又译《日落狂沙》）的静帧图像，这部1956年由约翰-福特（John Ford）执导的著名西部片就是在纪念谷拍摄的。监视器发出的光投向对面的墙上，其照度和芬奇体验到的二月暮光是完全一致的。虽然是从死板的数据开始，但他意识到通过利用这些难以理解的主观因素，得到的结果也是高度个人化的。

他的作品给人的感受，是一种介乎有力的智识和芬奇的自我感受之间的东西。他那间位于二楼的宽敞工作室紧挨着高湾纳运河，原来是间生产盒子的工厂。当我去那里探访时，他显得亲切但略有些警惕。此时距离威尼斯双年展已经不远，届时他将在那里展出三件作品。工作室的工作显得井然有序。他的工作室经理正在和一家欧洲美术馆通电话，讨论安装一件作品的技术细节，他们告诉我待会会有一个画商顺道过来探望。芬奇给我看了一个银河模型，是他用普通的金属罐做的，通上电可以亮起来。“就像夜空里的一条河，”芬奇说话间把头顶的灯关了，打开了自己的低科技银河系。细小的光线 从管子底部和顶部的小洞里穿出来，天花板被微微照亮了。在这间透进了一半日光、四面白墙的工作室里，作品的效果只能看个大概，但其尺寸是准确的。芬奇讲解说，每一个罐子的大小是由每一颗星星的绝对大小——也就是真实的大小——决定的，每一个洞的大小是由星星的可见大小决定的，或者说我们从地球看到的大小。 “作品必须要说些什么，否则那就只是抽象，”他说，“它必须和世界有某种联系。”

这种联系通常是文学性的。《空房间里的日光（2004年8月28日麻省阿姆赫斯特，一朵献给艾米丽-狄金森的云飘过）》就是一件特别富有抒情诗韵味的作品，用皱巴巴的蓝色灯光纸制作的云是用晾衣夹固定的，吊在天花板上，背后放置了荧光。作品重现了芬奇曾经目睹的一朵云飘过的瞬间，当时他正在马萨诸塞西部的一座幽隐的房子里，诗人就是在那里度过其一生的。在康涅狄克州纽黑文出生长大的芬奇对新英格兰的文学和风景有特别的感情。“我父母在佛蒙特有个房子，原来是我祖父母的。去年夏天我在那帮妈妈打理花园。我正在挖土，那里的土有一种任何地方都没有的气味，我从小就记得。那是一种特别刺鼻的气味，”他回忆道。

芬奇在位于纽约州北部的汉密尔顿学院学习了比较文学，在日本待了一个学年，和一个陶艺师一起做事。他修了几门艺术课程，然后就回到了汉密尔顿，毕业后又过了几年，他报了罗德岛设计学院的一个陶艺班。“我被学院录取的原因不是我的作品而是我的文章，”他 说。“玩泥巴的都不怎么擅长表达，所以估计我的文章大概是（让招生委员会）眼前一亮了。”进入设计学院后，芬奇开始实验一些对他来说全新的媒体，比如录像。老师对此不以为然。“一年后，他们企图把我撵出学校，”他说。芬奇又报了雕塑系，后者用他的话说是热烈地欢迎他入学的，因为他的同学那时在录取决策上 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和在学校里一样，如今的他抗拒约束。他目前正和舞蹈家、编舞家威廉-福赛瑟（William Forsythe）联手做 一个计划，12月份就要开展。10月， 芬奇会在他那间历时久远的纽约画廊——后大师（Postmasters）——做展，另外还在筹划巴黎伊冯-朗贝尔画廊的春展（伦敦的利森画廊、芝加哥的罗娜-霍夫曼画廊和柏林的诺登哈克画廊也在代理他的作品）。

他的作品通常都是和展出的地方有关的。装置《双向流淌的河》摆放在曼哈顿西城的高架公园——高线（High Line）上，和毗邻的哈德逊相 呼应。这是芬奇在纽约的第一个公共作品，为了做它，芬奇上了一艘拖船，仅靠着河水的推动在哈德逊河上漂流了11个小时，期间拍摄了700张水面的照片。他捕捉到的颜色渐变被转成彩色胶片，颜色从发绿的蓝色、暗淡的水色、柔和的淡紫色，到更暗的紫色，直至几近全黑。胶片接着又被压制到700块玻璃片上，芬奇把这些玻璃换到一个曾经的装卸码头的窗户上。这件纪念碑般的作品——全长超过134英尺——将在第16大街的公园入口处一直展示到下一个初夏。

回到工作室让芬奇感到自在。他正在处理一组画，是他根据自己对新西兰一条河流的观察画下的。他说他拍了照片，但要紧的是他使用的颜色是基于他的观察的，是精确的。即便这些轻柔的色彩波浪线看上去不像通常意义上的水，它们也可以通过科学方法得到验证。“这些是传统的照片——地形和海景——但我试图用间接地方式去处理它们。一张真诚的照片必须要有自我意识，”他说，“而这世上最困难的事，莫过于拍一张真诚的照片。”